春是在无声无息中走来的,等你发觉的时候,已经是一片葱茏。每个生命都有它自己的光芒,草木虫鱼皆是如此。折耳根的生命力更为倔强,石头缝里,黄土下,森林里,杂草堆里,都能看到它的踪影。
□蔡 淼
惊蛰过后,土里的生命就开始律动起来,它们在土层中在缝隙中拔节。
我最先注意到的是折耳根,药名叫做鱼腥草。在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,当溪水还在淘涤残冬留下的末梢时。择耳根已经闻风而动,破土而出。它们率先拱破土层,冒出猩红的芽儿。肉眼看上去,那芽儿是那么脆弱,似乎用手指轻轻那么一碰就会碎掉。但是它又是无比的顽强,破土而出需要经历怎样的困难,在它们的背后积蓄了多少力量与忍耐。但也恰恰是这困难孕育了生命的神奇。它们昂扬向上,给予生命底色,也让它们焕发出生命的光芒。
我家地里有一块巨石,它斜卧在坡地上,却屹立不倒。巨石刚好盖住了一部分土地,形成了一个穴。因其长期遮蔽太阳的照射,慢慢就形成了一块阴凉之地,后来不知是地下水位上升还是其他原因,竟然形成了一个沁水坝,这简直成了水草和折耳根的天堂。它们先是冒出一个墨点,几天后露出丝丝猩红,然后是一个苗儿,再往后叶子开始向外伸张却又未完全扩散之时,就形成了一个漏斗形。不几日的工夫它们就彻底地张开了。折耳根的生命力顽强,繁殖能力也十分丰盛。很快,这片土地就在折耳根们的精诚团结下发展成为它们独自逍遥的王国,好不快活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杨柳是最早预告春天的,但折耳根的破土之时要早于杨柳吐芽。或许是折耳根过于低调吧,以至于很难被发现。我认为折耳根的品质能与莲媲美,有着周敦颐所说的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品质。但是折耳根的生命力又远比莲更为倔强。在石头缝里,黄土下,森林里,杂草堆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。
有一件事让我在很长一段岁月里记住了折耳根。
那年春天,我在地里挖折耳根,回家在水龙头下面清洗,其中有两根折耳根的根部已经很老了,接头处都已经结痂,显然已没了生命的迹象。我用手指甲掐着,指尖微微感到一阵疼痛。经验判断这类折耳根已经失去价值,无法入味,即使做凉拌菜也非常难嚼,难以下咽。顺手就把它们扔到废弃的猪圈里,事后我也一直没有把它当回事。接连几天都是风和日丽,我一瞥,发现折耳根的根已经被晒成了干儿,紧接着是一场春雨。又过了几日,偶然路过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,也为自己过去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已。它们发芽了!是的,我没有看错,它们真的发芽了。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生命的强大,感受到生命的那种力量,那种震撼是能抵达神经末梢,引起兴奋的那种,我想这是源自对生命意识的共鸣。
我准备用个花盆把这两支折耳根供养起来。母亲却阻止了我,我很是气恼,并表示不解。母亲说,它们真正的沃土不在花盆里,而且花盆会拘束它们生命的蓝图。你去沟边上,挖一个小坑,那里会有它们的天空。我当时懵懵懂懂,不是很理解母亲的话。直到后来我学到:花盆里种不出参天大树,鸟笼里飞不出雄鹰。方才真正理解了母亲的话。
又是一年春到时,想必故乡早已笼罩在浓浓春色之中。鸟语花香布满山岗,我心心想念的折耳根也早已破土而出。折耳根是天然的野菜,从来没有人精心种养它们,它们享受着天地间的阳光和雨露,自然成长。
折耳根可食可入药,尤其拌上母亲做的豆腐乳,味道极鲜。如今在城市菜市场也能见到折耳根,不过味道早已失真,要想吃正宗的折耳根,还是故乡的味道最正。
我欣赏折耳根不仅在于其味美,更在于其顽强蓬勃的生命光芒,每每思念故乡,那一簇簇瘦小的腥红总能在深夜给我带来莫名的慰藉。